穿透生命的炽热

　　――读《透明的红萝卜》有感

　　当我看完莫言的作品《透明的红萝卜》时，心中突然浮现出两个字――苦难。细细咀嚼这两个字，便有苍凉涌上心头。

　　莫言在《透红的胡萝卜》中描写了“文革”期间异常黑暗的农村生活，主角是一个叫做“黑孩”的孩子。

　　读完全篇，我惊喜的发现，黑孩儿似乎与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去做工兜兜转转换了好几个任务，最后去给小铁匠拉风匣，近距离接触火苗便可以证明这点。

　　有趣的是，如果我们深入剖析黑孩儿的性格特征与促成他性格形成的时代背景便可以发现黑孩儿与火密切相关。

　　如焰心一般安静

　　01

　　火焰的内层是深蓝色的火焰，因为供氧不足，燃烧不完全，温度最低，相当于是一种沉睡的状态。

　　在文章的一开头我们便可以发现，黑孩儿有些沉默寡言，对周围的部分人和事反应都十分木讷，尤其是对冷热痛等正常人都会有的感觉在黑孩儿哪儿似乎都被自动屏蔽了。

　　黑孩儿身上有很多很多早已结痂的伤痕。

　　秋天，潮气很重，已经到了凝露的时候，黑孩儿穿的依旧十分单薄，人们看着他的脊背都觉得冷。

　　小石匠问他：“你不冷？”黑孩只是怔怔地盯着小石匠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温度的感知是如何的，他完全没有感觉到冷。

　　黑孩儿对痛觉的感知尤为迟钝。继母让他去河里挑水，用笤帚打他的屁股，黑孩儿没有感觉到痛，只有热乎乎的感觉。打屁股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有人用棍子抽一袋棉花，作者有意拉远了描述的距离，让我们在半聋状态下能够尝试着了解黑孩儿的感觉，使我们感同身受。

　　黑孩儿砸石头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走了神，自己把自己的食指指甲砍破了，他对痛觉的感知也仅仅止步于“左手食指一阵麻木，右手胳膊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的嘴里突然迸出了一个音节，像哀叫又像叹息。”作者用梦呓般的口吻叙述，恍惚地将我们带入黑孩儿的感知世界。

　　黑孩儿无精打采地帮小铁匠拉风匣，小铁匠正在因为自己淬火技术而恼火，无意识地命令黑孩儿把半截钻子捡回来。

　　黑孩儿一伸手便听到手里“滋滋啦啦”的响声，闻到了炒猪肉一样的味道，不禁松了手。他感知到了钢钻的灼热，这种灼热感一直传导到他的心里去。他的心里似乎只有执行命令这一条回路，又或许是钢钻的灼热吸引着他，他不慌不忙地拿着灼热的钢钻往回走，把小铁匠吓了一跳。

　　同时也把我给吓坏了，我不禁想问这是怎样的一个黑孩儿啊？作者将他塑造成一个无痛感，冷热不知，痛痒无感的形象究竟有何用意？

　　如内焰一般躁动

　　02

　　如果说黑孩儿像焰心一样是木讷的，那么他对外界美好事物的感知，对外界环境的变化，如内焰一般敏感。在文中，作者借黑孩儿的视角，给我们描绘了许多明艳的乡村景色。

　　黑孩儿看菜园和地瓜，三面黄麻一面堤，像一个方方的大井。绿色的叶片仿佛化成了水，黄麻也化成了水，麻雀变成翠鸟，蠕虫变成鱼虾。

　　奇妙的通感，黑孩儿似乎游离于现实与幻象之间。现实是苦涩的，幻象是美好的。他似乎总是有很多“胡思乱想”，他梦到过火车，像一个独眼怪物，在梦中火车刚站起来黑孩儿就被继母用笤帚抽醒了，回到了黑暗的现实世界。

　　黑孩儿喜欢在水中的感觉，他的皮肤将水的触觉不断放大，水波撞击着黑孩儿的皮肤，像鱼儿的吻使人精神愉悦。

　　黑孩儿对血腥味还特别的敏感，作者有意将黑孩儿的感官无限放大，描绘黑孩儿感受时使我们身临其境。又使我加深了疑问，作者为什么要塑造一个对冷热疼痛十分迟钝，让人恍惚以为他的感官失常，又有些感官却如此灵敏的形象是何用意？

　　黑孩儿是个纯自然化的形象，不精通于人情世故。

　　从刘副主任的话来看，公社加宽村后滞洪闸的差事，是个肥差。“每天工分不少挣，还补你们一斤水利粮，两毛水利钱。……连小瘦猴也得一份钱粮，修完闸他保证要胖起来……”刘副主任是说给干活的人听的，希望给他们敲个警钟――这差是个肥差，不做就滚蛋，有的人抢着做，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用以督促工人好好干活，这是上位者的策略。黑孩儿专注于美丽的景色，陷入神游之中，一句也没听到。

　　后文也没有交代黑孩儿把钱用哪儿了，自己花销的可能性不大，或许交给继母了，或许有人帮他代管，黑孩儿自己也不以为意。多亏了菊子每天给他开点小灶，黑孩儿才渐渐胖起来。

　　由此可见，黑孩儿对物质生活的追求是十分淡漠的，他完全没有一种改变生活现状的意识。

　　但同时，也正是由于黑孩儿对周围美好事物超于常人的感知力和幻想力，让他看到了一绺蓝色的火苗和一绺黄色的火苗，两绺火苗指引黑孩儿在超现实的幻想中看到了一个金色的红萝卜。

　　那个红萝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包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这么美的红萝卜成为了黑孩儿的精神寄托，红萝卜被小铁匠扔进河里后，黑孩儿一下子失了神，整整一个上午干活动作杂乱，活儿毛草。只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冲进河水找那个金色的红萝卜。

　　似乎和水结怨，黑孩儿再也找不到那个红萝卜，这不禁让人觉得是一个悲剧。

　　如外焰一般灼热

　　03

　　外界环境对火焰，尤其是外焰，有很大的影响。

　　风的大小和氧气的供应直接影响了火苗的势头。黑孩儿生活的环境像氧气，周围的人像风，黑孩儿在这个环境下努力成长。

　　首先是他的家庭。黑孩儿的父亲闯关东许久未归，闯关东前给黑孩娶了一个继母，两人育有一子。

　　父亲离开家后，继母就开始喝酒，喝醉了就开始打骂黑孩儿，迁怒于黑孩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与怨恨。

　　然而，若非生活艰难，一家人的生活何以至此？如果父亲依靠劳作，继母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补贴家用能够维持一家人的正常生活，那么父亲是不会选择去闯关东的。

　　闯关东路途遥远，路上遇到的危险难以捉摸，还要被村里的人瞧不起，凡此种种都可以说明父亲去闯关东是迫不得已。这就更加反衬出百姓生活的艰难与苦涩，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辛处境。

　　作者在这篇文章中描写了“文革”时期农村生产生活的日常景象，让我们贴近那个时代，感受那个时代的黑暗与非人性。

　　生活氛围的黑暗和压抑却也有鲜活的生命的影子。生长旺盛的农作物，鸡鸭等家畜，还有一起工作生活的人们。

　　黑孩儿、菊子、小石匠和小铁匠的四人纠葛贯穿全文。小石匠带着黑孩儿去完成公社交与的任务正式揭开了四人相识的序幕。

　　小石匠待黑孩儿很好，是真心实意的好，他经常关心黑孩儿的生活，怕黑孩儿被别人欺负，被逼迫干又苦又累的活儿。当黑孩儿帮小铁匠拉风匣被灼热的空气和火苗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也是小石匠先提出要黑孩儿回去干较轻松的活。

　　黑孩儿感受到了小石匠的好意，并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回应：“很小心地走着，尽量使头处在最适宜小石匠敲打的位置上。……黑孩儿忍者，一声不吭，只是把嘴角微微吊起来。”

　　黑孩儿一直是个脸上表情淡漠的人，和小石匠相处竟然使他展开了笑容，由此可见黑孩儿对小石匠的喜爱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接着，黑孩儿在砸石头的过程中认识了他人生中的一束光――菊子。

　　菊子是个善良的农村女性，她将黑孩儿当做自己的弟弟并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黑孩儿去帮小铁匠拉风匣的时候菊子常常会带点吃的去看望他，黑孩儿在不知不觉中胖了一圈。

　　在那段苦涩至干涸的日子里，菊子的关怀像甘甜的泉水，滋养了黑孩儿的心田。黑孩儿仿佛能听到泉水涌入龟裂的田地发出“啦啦”的响声。

　　他对菊子产生了模糊的迷恋的感情，这与爱情相差甚远。黑孩儿的父亲离家早，继母自父亲许久未归后渐渐对黑孩儿失去了耐心，对他打骂居多。

　　可以说，黑孩儿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了，他依恋菊子是人对人与人之间关怀的一种潜意识的追求，而女性天生的母性情怀满足了黑孩儿对母爱与关怀的需求。

　　黑孩儿留下了菊子给他包裹伤口的绢并将它藏在第七个桥墩的石缝里，由此可见黑孩儿对菊子的感情是十分难以割舍的。小石匠与菊子因黑孩儿相识，两人相恋。小铁匠因为菊子的美貌也对菊子情有独钟，无奈菊子心有所属。

　　小铁匠是文章中一个十分暴虐的形象，他脾气暴躁，举止粗鲁对黑孩儿非打即骂，对自己的师父只想着利用从未想过感激。

　　老铁匠对小铁匠尽心培养，他动情唱出的戏文：“……你全不念三年载共枕，如云如雨，一片恩情，当做粪土。……”让我不禁为之动容。

　　老铁匠走了，小铁匠俨然以上位者自居，对黑孩儿更加颐指气使。我一直很奇怪，为何小铁匠对黑孩儿态度如此恶劣，最后小石匠和小铁匠打架斗殴的时候，黑孩儿会选择帮助小铁匠？

　　后来我才发觉，因为他们俩都是求而不得的孤独者。而孤独者都是心心相惜的。小铁匠用暴虐为自己披上坚利的铠甲以守护心中的柔软脆弱。黑孩儿用漠然和木讷包裹自己内心的敏感童真。

　　那天晚上，老铁匠还没走，菊子和小石匠每隔几日都还会过来看望黑孩儿，小铁匠还在苦练他的淬火技术，一切相安无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铁匠扔掉了黑孩儿金色的包裹着银色液体的透明的红萝卜。然而之后的一连十几天，菊子和小石匠都没来桥洞里看望黑孩儿。

　　黑孩儿用它特有的灵敏的感官捕捉到百灵鸟不同寻常的叫声，“他的脸上浮起冰冷的微笑”。百灵鸟每次叫声有异，必定是小石匠和菊子在一起约会，这是黑孩儿不能忍受的。

　　在这个原先人与人之间感情近乎淡漠的时代，小石匠和菊子两个人的爱情剥夺了对黑孩儿的关怀，使他在冰冷的人间丧失了最后的温暖。我想，这也是他最后拼了命要去地里寻找透明的红萝卜的原因，人间太苦了，需要情感的寄托。

　　小铁匠得知百灵鸟叫声背后的秘密，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看。而正是由于黑孩儿对小铁匠的感同身受，在这个苦难的时代里，两人结上了心心相惜的纽带。

　　黑孩儿去田里找萝卜被抓到，被扒光衣服，最后钻进黄麻地留下泪水混着明晃晃的阳光。黑孩儿最后有没有找到红萝卜？结果不得而知。

　　炽热的生命和苦难

　　04

　　黑孩是“文革”时期饱受苦难的中国农民形象的抽象缩影。他们迷茫，木讷，没有改变生活现状的意识但却渴望关怀渴望人性渴望爱。

　　《透明的红萝卜》烙刻着鲜明的时代印痕，在黑暗的年代里对关怀对爱对美好人性的追求成为了在黑夜中不断燃烧的炽热火焰，像秋日明晃晃的阳光和泪水，永远鲜明。

　　作者：顾凛冬

　　原名张霄，女，热爱文学。愿将满腔热血融于笔尖，用有温度的文字驱散凛冬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