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种时代情结
――《上学记》读后感
钱翰韬
看着何兆武老先生的上学记,回想起自己高中以前的从学经历,我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看书。倒不是不看书,而是没有做批注、写读后感的习惯。一本书看完,也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于是这次下了决心,带着笔看书。书是漂亮了,写得满满,但脑袋缺空空。尽是些批注段落的碎片,再想写些什么,也不能了。为了写而去写,有点急功近利的意思,效果反倒比不上从前。于是抛开了那些批注,再回头啃了一遍,翻出了一些线索,我找到了一个词――时代情节。
有同学向我抱怨,要就《上学记》写些什么,找不出头绪,毕竟存在一个断层。那是一个我们没有生活过的年代,许多感受没法再去体会。而我觉得,《上学记》可写,正因为那是一个我们不熟悉的年代,存在着时代的隔膜。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时代情结,何老先生的上学记即是讲述了民国至解放前那一代读书人的情结。
何老先生首先接触的时代情结是一种意识形态,在当时以及现在被称作三民主义。现在看来三民主义只是一个奋斗纲领、一种思想。而在当时却已经形成一种意识形态,相当于现在意识形态化的社会主义了。意识形态化的东西总给人以一种束缚的感觉,这当然是在思想上。如今我们歌颂辛亥革命,褒扬三民主义,可在当时,意识形态化的三民主义却给社会弥漫了一些"恐怖"的气氛。以俄为师后,孙中山改组了国民党,确立了一党专政,党同时也拥有了军队。这和西方的体制完全不同。这是苏联的模式,也是我们现在的模式。三民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也上下内外开始渗透。背诵"党义",学习革命史,唱有浓烈"三民"色彩的校歌等等。那些孩子,可能什么都还不懂却要学习这些。但不得不说,填鸭式的教育对于意识形态宣传来说无疑是有成效的,至少何老先生至今忘不了这些。一种意识形态能否成功,不在于口头上强调的,如果不能在实践中经受考验,无论多么冠冕堂皇都没有意义。老先生的话总是有些射影的。同样的,社会主义在今天看来似乎经受住了考验,交出了成绩不错的答卷。但是是否会重蹈某些国家覆辙,我们不得而知。社会主义国家人权问题突出,与官方的宣传格格不入,与多年前的社会主义构想相去甚远,这些问题也不容忽视。有无意识形态究竟孰好孰坏,是否一个担心政权被颠覆的政府才竭力渗透意识形态来巩固?如果是,那么既然社会主义理论上先天比资本主义优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老先生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只是从线索里让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
历史与现实也往往相去甚远,很多我们现在信奉的在当时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评价孙中山大多褒大于贬,至多是批判他作为资产阶级而具备的固有弊端。但殊不知,孙中山也暴露过独裁者的一面,要求党员宣誓入党的同时宣誓效忠自己。这和历史完全是另一个墨阳,也是我们从教科书中完全不会知道的。又比如北洋政府,我们也只知道他昏暗无能,鱼肉百姓,但这些并不完全真实。北洋政府没有意识形态,对于思想是完全放开的。也许官方将其地位贬的十分低下,但至少他容得思想自由,一定程度上才造就了民国时期如此繁荣的文化、井喷的大师。正如何老所言,历史是由胜利者和上层阶级书写的,人物的褒贬也就带有了很大的主观性,因此评价时不能光靠主观印象,而要凭事实说话。有时候野史才是"真史",正史充其量不过能成为"参考史".
最强烈的时代情结当然是对日本的仇恨。作为一种鲜明的时代情结,他们这代人对日本的仇恨也许是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体会的,也达不到。我并不是主张仇恨日本,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理性爱国。何老先生也是这样。何老的爱国热情可以说是非常理性,尽管没有赤裸裸的痛骂,但语气的铿锵有力,对日本人的痛恨依然渗溢出来。对于种种暴行,有痛恨,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反思。有对日本的反思,也有对同胞、对当局的反思。这样看来,何老的情感似乎是有点冷漠,但其实不是。对于报纸上以旁观者的口吻来报道战事,何老还是很愤慨的,只是控制住了。当然何老的有些看法我也无法苟同,他痛恨宋哲元的妥协使京津冀轻易沦陷。但是现在看来,这些地方未遭到屠杀,保存尚好,也是妥协带来的。虽然共同奋起抵抗至死是一种爱国光荣,但是为了长足的发展而得到保存不也算一种胜利么?宋哲元这个人我并不熟悉,但我明白他骨子里绝不是汉奸,他也是爱国的。又比如听说中国飞机轰炸了天津沦陷区,"我们听了非常兴奋",我不明白有什么好兴奋的,好不容易得到保存,为什么还要派自己人去轰炸,为了示威有意义么?
上学记,关键还在上学。对何老塑造最大的还是在西南联大的那七年"思想自由"的时代情结。何老曾多次强调,当时是思想自由的,老师可以按自己的思路去发挥,学生可以按自己的兴趣去学,而这些景象是在解放后不可能见到的。上学也许是一个学知识,成为有技术的专业人员的过程,可也是一个成为有社会关怀的知识分子的过程,而联大一直在为此而奋斗,只是他的奋斗正在于"不奋斗",完全放开,交给老师和学生们。因此我们才能见到这么一个个可爱有个性的老师和学生们。这些人不一定是专业的领袖,但却成为了时代的标杆,提起这个时代,这些人的名字就会一齐蹦出来,他们对这个时代的贡献远比对专业的贡献大得多。因为他们专注于思想,启蒙了整整一代人甚至更多。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对何老来说是怀念,对我来说则是向往。
想象那时候的教育,虽然放松,但是却成就了很多大师。如今中国出不了大师,和现在的教育制度有很大的关系。记得王栋生老师来校讲座时曾被学生提问,面对现在的教育制度,我们应该怎么办?王老师不能说是正面回答了问题,他只告诉我们:要怀着一种美好的愿望。
是的,怀着一种美好的愿望,应当作为我们的时代情结。也许我们现在改变不了什么,但怀着一种愿望,这个社会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无论是教育还是社会的任何一面。这不是无奈的妥协,而是为了创造更美好的未来埋下种子,等待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