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浮生六记有感
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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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翻看沈复的《浮生六记》,读到"闲情记趣"时才恍然初中时学的那篇"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出自这里。现在想想印象最深的是那句"盖一癞虾蟆也",因为当时考试经常会考这句里"盖"的意思,一直到高中每每提到"盖"表原因,翻译为"原来是"时,都会用这句话举例。
再往后读,发现当时课本里的节选只到"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却没有了后文"年长思之,二虫之斗,盖图奸不从也。古语云:‘奸近杀’,虫亦然焉?"许是考虑到初中生年纪太小,不宜接触这些字眼吧。
还有再下一段作者被蚯蚓咬到,肿不能便,捉鸭子来吮的事情也没有收录,原文是这样的:
贪此生涯(鸟兽虫鱼),卵为蚯蚓所哈(吴俗呼"阳"曰"卵"),肿不能便。捉鸭开口哈之,婢妪偶释手,鸭颠其颈作吞噬状,惊而大哭,传为语柄。
只是单论幼时这些事情的描写,读来还是蛮有趣的,如果沈复在知乎答"你有哪些尴尬到死的操作?"之类的题,单捉鸭子这个操作应该就会有不少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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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的开卷篇是"闺房记乐",沈复因想到《关雎》是《诗经》三百篇的开篇,故也将夫妇之卷列于首。这应该是全书写得最轻松的一卷了,沈复回忆了与妻子芸的相识以及婚后相伴的点滴,两人探讨李杜诗之别、戏称茉莉为香中小人、吃臭腐乳;也同游太湖,感叹天地之宽;还曾女扮男装游庙会。这些都透露着沈复和芸的情投意合,伉俪情深。
林语堂称芸娘为"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读罢第一卷我也觉芸既聪慧又体贴,既坚毅也温柔,这些都是褒义词。可是除去这些,在芸身上我感触最深的就是她很贤惠,而我是不喜欢她的这种贤惠的。
这种贤惠是在封建社会一夫一妻多妾制下作为一个正妻该有的规范和大度,芸终其一生都想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所以她会每日一见晨光印上窗棂便马上披衣起床,恐公婆说她懒惰;会在内心和行为上均和丈夫恭敬有礼,丈夫偶为她披衣整袖必连声"得罪";会在沈复出门完成学业时寄来两封信往往只回一封,且多半是勉励之语,余下则是些浮泛的套话;甚至于为自己的丈夫张罗娶妾,且直到死都为此事没能如愿而耿耿于怀。
我不知道林语堂先生语中芸的"可爱"包不包括为丈夫纳妾这些事,但从他的《京华烟云》等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是支持纳妾的,"正妻的地位只有在侧室的陪衬下才愈加巩固,好比总统的职位只有配上两位副总统才显得尊贵而难得。"
也许这种论点在当时的实际生活中是站得住脚的,但它彻底暴露了旧时代某些知识分子的女性观。受过系统教育的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像芸这种深受传统礼教束缚的女子,在她的眼中为丈夫纳妾是一个合格的妻子该做的事情。我恶意一些去揣测,如果这种理论在当时是成立的,那么能通过纳妾上讨好公婆,下巩固自己的婚姻地位,于芸来说便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芸是爱沈复的,这点毋庸置疑。无论从一开始便是主动的喜爱,还是抱着古代女子"出嫁随夫"心态的爱慕,芸都发自内心的爱着沈复。而爱情往往是狭隘的,我想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如果爱,就会想对方只属于自己,芸的内心深处该也是这般希望的吧,只是可能每当有如此念头,便会有一个叫做礼教的小人跳出来告诉她:不可以这样,你的丈夫出去学习,你不应该过多写信打扰他,信中更不要有缱绻之语使他分心。而沈复却不知这些,所以在收到芸写着浮泛套话的信时才会怏怏不快。
这大概就是尽管爱,芸却仍旧可以为了表现贤惠和稳固地位而分享自己的爱情的原因了吧,如果是这样,不得不说是一个时代的悲哀。更令人感到无奈的是,芸深受传统礼教的洗礼,这些已经根深蒂固到成为了一种固有思维,她可能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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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时代局限这个想法,沈复和芸的相遇相知于他二人来说都是幸运的。他们都有各自的优点:芸自小聪慧,牙牙学语之时口授《琵琶行》,马上便能背诵,看着《琵琶行》挨个字来认,便学会了识字;她精于女红,靠一己之力支撑母亲和弟弟的生活,这样聪敏且坚韧不拔的女子如若换一个时代,也许会有另外一番创造,而不仅仅是在沈复笔下充当闺房之乐的主人公了。
沈复的一些细节也让人喜欢,除去本身的一些才气,他会自己动手养花、寻石、布置园林;也会怂恿妻子女扮男装然后带着妻子去逛庙会;在芸要给他纳妾时也会骇曰"此非金屋不能贮,穷措大岂敢生此妄想哉?况我两人伉俪正笃,何必外求?"这种想法对古代的男子来说应是难得的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匆匆浮生中,能得此一人相伴几十年的时光,哪怕半生坎坷仍彼此相依,也是此生有幸了。
2017、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