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秋暝读后感(一)
王维的那首《山居秋暝》,我早已成诵。早先我只是觉得这首诗对仗工整,朗朗上口,近日再读,却别有心得。
同为唐代诗人,王维相比于李白的气势磅礴、杜甫的沉郁悲歌、白居易的直抒胸臆,风格迥然不同。他的笔触清新自然,恰似一幅恬淡的写意山水,宛如一款崇尚淡雅的宋瓷,宛如一片崇尚隐逸的山菊,宛如几支崇尚独立的清荷。
开局是平实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岁值初秋,雨后初霁,青山如洗,气温微凉。颔联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明月行走天空,松林影落溪涧,清泉奔涌,涛声訇訇。颈联是"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竹林喧闹,因为浣女归来,荷叶摇动,因为渔舟往来。最意味深长的是"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春芳落尽,无怨无艾,心怀真意,潇洒自在。空山、明月、清泉、竹林、浣女、荷叶、渔舟,都是一些普通而寻常的景物,那么漫不经心地涂抹在一起,亦诗亦画,如梦如幻,达成超然的境界。
每读这首诗,却会让我感慨万分。此诗手法上字字珠玑,动静有序,技巧上抑扬顿挫、颇合音律,就像一支舒缓的竹笛和着此起彼伏的松涛,与此类似的还有他的"松含风里声,花对池中影"(《林园即事寄舍弟》),"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转黄鹂(《积雨辋川庄作》)".他的诗歌巧妙地将绘画的精髓横穿诗歌的字里行间。苏轼叹到:"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再从这首诗细细品味,我们仿佛在这平实的诗句里看到了这样一幅图画:闲来静处时,一位峨冠博带的文人,漫步山溪边,看月照赤松,听泉过苔石,听竹林鸟喧,看舟分青莲。他从不艳羡世间繁华,他只愿留住眼前美景。在王维的眼中,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美好的,同时也构成了他美好的心情。用哲学的思辨来看,这正是诗人内心对自然的感观和自然对内心的反观。王维由眼前之景表达洒脱之情,由洒脱之情而入飘逸之境,无需豪言壮语,一首五言律诗足矣。
查阅王维的背景资料,才知道他是一位与佛结缘的居士,有"诗佛"之称。这让我想起"清晨入古寺,红日照高林"的唐代诗人常建(《游破山寺后禅院》)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北宋诗人苏轼。他们都是经常进出寺庙并与高僧大德为友的居士。自从唐宋文学与佛结缘,文坛风气为之骤变,主张清新灵动、超凡脱俗,追求内心的宁静,淡泊功名利禄,让人感到与此前大不一样,清冷幽邃、远离尘世、充满禅意,似乎是换了另外一副肚肠。
王维也曾戎马征战,他的边塞诗也极具表现力,镜头感十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使至塞上》,"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送元二使安西》。许是到了晚年,才发现山水间的真意,悟透了生活的真谛。
山居秋暝读后感(二)
心是一朵无尘的花
赵曰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今天,如果让我们给古代诗人排排座,在一般人心里坐第一把交椅的大概不是诗仙李白,就是诗圣杜甫。其实,在他们都还在世的时候,名气最大的是被称作"诗佛"的王维。王维出身于官宦人家,十多岁时即以诗文名扬士林,21岁考中状元,年纪轻轻就成为轰动京师的文化名人。唐代宗曾在批答王普《进王右丞集表》中写道:"卿之伯氏,天下文宗,位历先朝,名高希代。"皇帝称王维为"天下文宗",足见当时主流社会对他的肯定。并且,王维是一个难得的艺术通才,在诗文、书画、音乐等方面均有极高的造诣,后世大概只有苏轼堪与之相媲美。在诗歌创作方面,最能代表王维艺术个性及艺术成就的,是他写于人生中后期的山水诗,《山居秋暝》则是他山水诗中的杰作。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首联从大处着笔,"空山""新雨""晚秋"几个平平实实的字,即交待了山居环境的静谧。一场新雨过后,山林被雨水冲洗,纤尘不染。向晚时分,整个山林弥散着清幽明洁之气,身临其境,定会神清气爽,甘之如饴。其中"空山"二字很值得玩味。这里明明有石有水,有荷有竹,与一般山林并无不同,更何况还有浣洗的喧声,晚唱的渔人,怎么能说是"空"呢?"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空山"是王维的惯用词语,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思维定势:"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在王维的诗歌里,不仅有空山,空翠、空谷、空林、空馆等类似物象也频频出现,这就不能不使人想到王维与佛教的不解之缘,想到佛家"四大皆空""万法皆空"的教义。
受母亲崔氏影响,王维年轻时即接触佛教义理。成年以后,官场的险恶、爱妻的去世、"安史之乱"中被俘受辱等人生的变故,都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人生的无常。"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四十岁以后,王维更是一心向佛。佛家认为,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所谓"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心与物、形与意,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隔阂,两者可以互化互融,和谐相生。如此,物我两忘,有无齐观,何者不"空"?明白了这一层,"空"字即可理解为山林的空幽、空明,这是佛教徒王维眼里的世界。
颔联"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历来为人所欣赏。薄暮时分,明亮的月光像被洗过一样,静静地倾泻在一尘不染的松林之上。山雨汇成的股股清泉,在蜿蜒而下的山涧潺潺流淌。此联两句,一静一动,以静衬动,工笔细描,光色交辉,共同营造出淡雅脱俗、清幽明媚、空灵迷离的世界。苏轼曾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而此联常作为"诗中有画"的明证。
需要指出的是,"诗中有画"作为诗歌批评的尺度,并非毫无瑕疵,(www.lieshai.com)它受到了后人不断质疑。中国社会科学院蒋寅指出:"从一般艺术论的角度说,诗歌是语言艺术,在艺术级次上高于绘画而仅次于音乐,用绘画性,即视角的造型能力作为衡量它的尺度,正像用再现性即听觉的造型能力来衡量音乐一样,显然是不可取的。"他认为,王维山水诗的艺术成就,更多地体现为对诗歌语言描绘性、呈示性的超越上,以"诗中有画"来评品王维的诗歌,实则贬低了王维诗歌的艺术价值。因为,山水诗绘山摩水,都具有一定的绘画性,"诗中有画"是它们的共同特征,并不能反映王维的艺术个性。
在诗歌的结构上,一直有起、承、转、合的说法,律诗的第三联在语义上要"转",否则便是诗家的大忌,这首诗也正是这样。"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颈联由自然转到人事。诗人采用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写法,只听得喧闹而不见浣女,只见莲动而不见渔人,足见竹林莲丛的茂密幽深了。人生活在这绿色的海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率真纯朴,一派天然,净美的环境与乡民和美的生活相映生辉,真是世外桃源般的境界。
如何理解诗歌中人事生活的画面呢?我们依然可以从王维的信仰中找到答案。他所信奉的是南宗禅,即禅宗。钱钟书先生认为:"王维是南宗禅最早的一个信奉者。"其义理主要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只要吹散妄念的浮尘,清净的佛性就会显现,住、行、坐、卧皆是坐禅,刹那间的顿悟,就可成佛。所以修行并不需要长年枯坐诵经,纯真和谐的人事活动也是坐禅,也一样可以到达佛的境界。所以"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这纤尘不染、清静空明的和谐的人事生活,在王维看来大约也是十足的佛性世界。
《楚辞?招隐士》末句云:"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本诗尾联反用其意,自成佳构。美好的春景虽已远去,但此地的秋意也同样令人心醉。置身如此幽静纯美的环境之中,还有什么理由要离去呢?"王孙自可留",貌似劝人,实则自勉,诗人对山居生活的留恋之意已跃然纸上了。
王国维在论述诗的境界时指出,诗有"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之别:"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这里所谓"无我之境",并非指一般意义上的"无我",而是指审美主体"我",内心虚静,全部沉浸于外物之中,达到了物我俱化的境界,眼见之景,不带"我"任何主观感情及个性特征,乃是一派天然。仔细把玩琢磨,《山居秋暝》当属于"无我之境"的诗。"有我之境"的诗,是生活的艺术,读之,我们的心会随着诗人的脉搏而跳动,或喜或忧,或仰天长啸,或悲天悯人,它启示人们如何在社会生活中立足。"无我之境"的诗,是心灵的艺术,读之,我们的心就会和明月、清风、山石、流水融合在一起,清静闲适,乐而忘忧,仿佛是一朵无尘的花,在悠悠天地间静美地开落。刹那间,我们领略了生命的本相,体验到了生命的自由与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