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木圣经读后感(一)
姜越馨
《圣经》的骨架,弥漫着硝烟的历史大背景,信仰的交锋,责任的拷问,人性的探求,共同交织成一部恢宏而瑰丽的交响。在非洲这片滚烫的土地上,他们失去了至亲之人,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失去了信仰的根基,却也播撒下数不清的种子,说不尽的奇闻轶事,道不完的人生况味。也许,生命原本就承载不了那么多繁杂的议题,我们能谈起的,只有静待晨光亮起,照耀那一片关于丛林的记忆......
故事的源起正是牧师拿单?普莱斯,他在1959年接受了前往非洲传教的任务,由此,普莱斯一家中断了平稳、熟悉的美国生活,前往刚果丛林里的基兰加村,一家人在十足的他乡经历了自然、社会和文化的冲击,同时也因为国际政治的风云突变,他们在那个边缘世界的生活也受到波及,每个人的人生由此彻底转向。
特别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完全是从普莱斯家庭中五个女性的视角讲述的,作为妻子和母亲奥利安娜的讲述是回顾性的,在一切变故发生的多年后,在佐治亚州州的桑德林岛,她用悲哀、痛悔、甚至带着辩解的语言回顾自己的过去,试图通过揭开自己的伤疤以得到不可能的救赎和谅解;而四个女儿们的故事是“现在进行时”的,当她们讲述自己在刚果的生活和际遇时,每个女儿都展示了自己的聪慧、自己的声音,随着刚果生活的逐渐铺展,她们也相应成长成熟和变化。她们不得不依附于家庭,又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应对刚果生活加诸身上的种种困难,这些困难来自父亲的选择,来自这个对她们来说完全异域的环境,也来自刚果那段动荡的历史。她们作为女儿、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社会角色,不断与生活角力,努力寻觅各自的意义和生活的目的,她们也是政治的观察者,是故事的叙述者。
读完《毒木圣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一片蓝天,一片草地,一条亮晶晶的河流,一只?? ,一种珍贵如宝石的静谧,然后深深呼吸,继续前行,步入光亮之中。
毒木圣经读后感(二)
好故事及其讲述方式
信老师
向来不太爱读外国文学作品,即便写的再好,也总觉得隔了一层。那种感觉就像摘掉眼镜看星星,虽见漫天闪耀,但看不清具体。如果再碰上个不合格的翻译,星空之下又蒙一层雾霾。这本《毒木圣经》足足有576页,共四十七万字,初拿到时,觉得它决对超出了我对外国作品阅读的极限,没打算能坚持到底。翻开书,硬着头皮读完前十几页,然后慢慢顺畅起来,花了两天时间顺利读完。
《毒木圣经》封面极其花哨,像是特意选取了符合非洲气质的明艳色调,但内封非常素雅,像是笔记本的封皮。这本四十多万字的小说大致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美国牧师拿单自认为是上帝最忠实的牧者,于是他带着妻子和四个未成年的女儿踏上了非洲大地,来到比属刚果一个名叫基兰加的村子,开始了他的传教生涯。拿单信仰坚贞,但妻子和女儿并不如此。他的妻子奥莉安娜并不认同丈夫的事业,但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她还是在物质极端匮乏的基兰加照料一家生活。
大女儿蕾切尔是个娇滴滴的美国少女,梦想是成为选美小姐。小蕾切尔一岁的双胞胎女孩莉娅和艾达性格迥异,莉娅在初到基兰加时总是跟在父亲身边,试图得到他的赞赏;艾达因在母亲腹中时发育不良,造成先天性偏瘫,只愿做一个沉默寡言的思考者。最小的女儿露丝・梅只有五岁,每一处能玩耍的地方都是他的天堂,无论是美国还是刚果。
拿单牧师的传教事业并不顺利,他试图说服基兰加人让他把孩子带到河边洗礼,但村民说孩子浸到水中会被鳄鱼吃掉,坚决抗拒拿单的宗教仪式。1960年6月30日,刚果在民主革命家卢蒙巴带领下宣布独立,以比利时和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表面上支持刚果的民主进程,但私下扶持另一政权以使自身利益得到保障。刚果脱离西方独立后,宗教团体停止了对拿单的津贴发放,但虔诚的牧师丝毫没有动摇自己的启蒙理想,仍在基兰加临时搭建的简陋教堂里宣讲教义。
由于没有生活来源,奥莉安娜实在难以维持一家人生活。生活对这个家庭的压迫不止在于物质方面,刚愎自用的拿单作为这个家庭的主人和唯一的男性,他的光芒或者说阴影时刻笼罩在每一个人。但颇为讽刺的是,西方人给刚果人带来了“耶稣项目”和“选举项目”,基兰加酋长塔塔・恩杜却用“选举项目”将“耶稣项目”逐出村子。基兰加村民对“选举项目”产生了好感,在一次投票中,牧师家的而女儿莉娅被同意可以跟随男人们一起去打猎,这件事触怒里基兰加巫医塔塔・库伏度,他恐吓这种颠倒自然之道的做法会让人蒙难。
果然,一条出现在拿单牧师家的绿曼巴毒蛇把这家最小的女孩露丝・梅咬死,这件事就是巫医所为。为露丝・梅举行完葬礼,一家人分道扬镳:奥莉安娜带着双胞胎女儿尝试走出非洲,蕾切尔委身于一身痞气的飞行员阿克塞尔罗特得以来到约翰内斯堡,牧师拿单在丛林里继续着他的传教事业。
离开基兰加后,母女四人走上各自的道路。奥莉安娜和艾达回到了美国,母亲服务于援助非洲的义工组织,艾达凭借超凡天资和多年自学的知识得以进入埃默里大学读书,并在神经学专家帮助下矫正了与生俱来的“习惯性偏瘫”。蕾切尔摆脱了痞子飞行员又勾搭上一位外交大使,后来又嫁给一位富商老头,并继承了他的遗产――装修豪华的赤道酒店。莉娅与基兰加乡村教师阿纳托尔成婚,在非洲大地上四处奔走。至于拿单牧师,他依旧固执地想要将村里的每一个孩子带到河边接受洗礼。在一次翻船事故中,整船的儿童落入鳄鱼之口,非伤即残。拿单成了这次事故的替罪羊,他被村民困在一座殖民时期比利时人留下的木质塔楼上,村民点着了塔楼,拿单牧师就像非洲的异教徒一样被烧死。
我的梗概不及原书的百分之一精彩,因为《毒木圣经》不仅有一个好的故事,还配备了好故事的讲述方式。小说就是故事的讲述方式,同一个故事有无数种不同的讲述方式,优秀的小说家总能找到最恰当的一种。
从结构来看,《毒木圣经》共分为创世记、启示录、士师记、神与蛇、出埃及记、三童之歌、树之眼七个部分。前五个部分都先由母亲奥莉安娜一段回忆性讲述起头,然后由女儿们轮番充当第一人称叙事者。在前五部分中,每一部分都有一个小标题跟在母亲奥莉安娜的讲述之(www.lieshai.com)后:与创世记相对应的是“我们所携之物”,与启示录相对应的是“我们所学之事”,与士师记相对应的是“我们未知之事”,与神与蛇相对应的是“我们所失之物”,与出埃及记相对应的是“我们携走之物”。这其中的“我们”,指的就是牧师家的四个女儿,每一个小标题都扣住了那一部分主要讲述内容,也顺理成章的开启了多视角第一人称的独特叙事方式。虽然对《圣经》了解不多,很难体味出作者在标题和内容安排上的所有意味,但仍能感受到这部大部头作品精巧的结构排布。
如果要挑选出《毒木圣经》在小说层面最独到之处,我认为是,构成整个故事的五位女性各自的第一人称讲述。《毒木圣经》中这种多视角的第一人称讲述与《罗生门》不同,后者在故事的推进层面来看,是纵深式的,围绕一件事不断纵向内切;而前者则是五位女性以各自的讲述将故事横向推进,使得故事在时间和空间上不断发展。这样的写法很考验作家,她不仅要分身为五个不同性格、年龄的讲述者,还要依照外部环境的变化为这五个人选定符合逻辑的抉择。人物随着年龄和境遇不断变化着自身性格,就像莉娅,她起初是上帝和父亲的信徒,但他的信仰又不是那样单纯和笃定,或者说,她更想得到的是父亲的赞赏。随着心智的成长和家庭状况的变化,莉娅慢慢变成父亲的反对者,她离开父亲但没有离开非洲,她用与父亲不同的方式来改变这片黑色的土地。
如果要说这部小说的不足,我认为是男性视角的缺失。不知作者芭芭拉・金索沃是否有意为之,文中处处都是女性对对男性――上帝、拿单以及各路政客――的指控,却没有男性为自己发出声音。文中着墨最多的男性人物是莉娅的丈夫阿纳托尔,但他更多的是为表现莉娅而设定,作为一个功能性人物而存在。没有看过芭芭拉・金索沃其他作品,不知她是否真的不善于描写男性,但如果从追求更高的作品完成度角度来看,我个人认为应该增加一重男性视角。比如,让牧师拿单也有自白的机会,或者,把双胞胎改换成龙凤胎,将偏瘫儿艾达换成一个男孩,看这个男孩如何对待自己的父亲,如何对待母亲和姐妹,如何对待非洲和美国。如果这样,故事就多了一个视角,增加了一重声部,更显立体性和丰富性。
故事的独特讲述方式带来一个问题――谁是真正的主角?五位女性讲述者都是从其个人角度展开叙事,显然每一个都不能作为整个故事的主角。那么,最有可能作为主角的就是牧师拿单。但从文本来看,全书自四百页“出埃及记”开始就鲜有提到父亲的故事。作为牧师的父亲隐去,但另一个父亲却时刻在场,他就是天父――上帝。
所以我个人认为,上帝才是整个故事的主角。上帝在文本中无时、无处不在,他统摄着整个西方文明,在他的指引下,西方文明的光明或阴影散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他的指引下,拿单带着全家从美国来到刚果。母亲奥莉安娜不是上帝的信徒,蕾切尔心心念念的只是西方物质文明,莉娅成长为上帝的背叛者,艾达从一开始就在沉默中反抗,而露丝・梅还是未经过洗礼幼童。
对上帝旨意的反抗不止存在于这个家庭,也不止存在于基兰加,而是更广阔非洲,甚至整个非西方国家。一位来自比利时的医生在与拿单争论时曾说:“我们比利时人在橡胶种植园里把他们当奴隶,割断他们的手。现在,你们美国人又在矿井里让他们当奴隶,直到他们把自己的手割断。而你,朋友,还一门心思的做着这份工作,想让他们说阿门。”(《毒木圣经》,南海出版社,2017年3月,第126页。)
文明成为一条类似食物链的等级结构,信仰上帝的白人心怀决对正确决对仁慈的信念来到这片蛮荒之地――黑色非洲,试图用自己的文明将其启蒙。他们带来“选举项目”和“耶稣项目”,却又为自己的利益将刚果人自己选出的民族英雄杀害,同样富有戏剧性的是,基兰加人用“选举项目”驱逐了“耶稣项目”。拿单牧师的结局颇具隐喻性,作为上帝的使者,作为西方文明的代言人,作为丈夫和父亲,他被“蒙昧者”烧死在殖民者遗留下来的塔楼之上,神权、霸权、夫权、父权,一火炬之。
《毒木圣经》问世于1998年,在将近20年后的今天,它才有幸降临中国大陆。在这片已经被西方文明践踏过的土地上,我们需要好好阅读这本书,阅读非洲,阅读西方,阅读世界,阅读自己。
2017.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