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老四的小说《银狐》之后,一直想说点什么。
这篇小说的表现手法很细腻,几乎是精致到了细枝末节的那种程度。由此我相信,一个没有生活的人,是完全写不出来这样鲜活的作品的。并且,小说的描写非常有层次感,比如把“他”与女主人公的约会以及父母来探望“他”的情景和大秦王朝记录片等等画面不停地穿插在一起来写,跳跃非常厉害。但是通篇下来却显得非常随意自然,没有一丝凌乱,从这一点便足可看出作者文笔之高深了。
从这篇小说里,我看出了主人公的纠结和矛盾。
首先主要还是写了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他”其实是想融入城市生活的,因为“他”对农村的生活不存在任何美好的印象,作者这样写到“他”对乡下的情感:乡下,我已经有十年没回去过了,早忘记了那个村庄是什么样子……乡下,那个鸟不拉屎的村庄,父亲二十几岁便离开了,而今要回去长住,一直住到死。
但是,“他”在城市中,却又处在那样一个难以实现理想的尴尬处境中,不得不一次次麻痹自己,让自己对外界的影响假装不敏感。比如这样一段描写:后来,我们上了过街天桥,晚上十点多了,摆摊的老头还在,花花绿绿的毛绒玩具铺在天桥上。林雅站住,盯着一只小熊发呆。我问她是不是喜欢。她嗯了一声。我说喜欢你就买吧。她瞪了我一眼,继续朝前走……下了天桥,林雅站在路边,招手打车。车来了,她打开车门钻进去,我站在路边,掏出手机看时间。定了几秒钟,林雅关上车门,出租车扬长而去。
我第一次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觉得特别好笑,心想,这是一个怎样会装的人呀,为什么他就那么不愿意掏自己的钱?但是,第二次再看的时候,完全就觉得疼痛了。这个人的内心比任何人都细微,就从这些细节上来看,完全就可以体会出来,但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做,那么说?“他”在那几秒钟的纠结与尴尬,又有谁明白?
第二点就是主人公自身的矛盾:“他”内心的强大与怯弱总是如影随形,相互死死纠缠。
一方面,“他”想象自己是雄霸一方的帝王,作者写到“他”眼睛里看到的虚幻情景:秦庄襄王派吕不韦统兵十万,一举攻灭了东周七邑,迁东周公于阳人聚,周朝的势力土崩瓦解。秦始皇巡视六国,到了海边,登芝罘,立石颂秦德而去。
而另一方面,面对父母的指责,比如父亲说,不指望“他”会有什么出息,只要能生活下去就行;比如母亲说,恐怕“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等等这样的断言不置可否,并且随意处置自己的感情,和所谓的“女朋友”谈婚论嫁等等,显得十分荒诞。
也许,整个故事就是荒诞的,包括那个“他”心中强悍无比的精神支柱――大秦王朝。看看这段:这天晚上,我把纪录片的最后一集看完,秦始皇死了,胡亥死了,赵高也死了,一个王朝土崩瓦解。一部分秦人逃到了朝鲜,又去了日本,后来侵华的日军里面,或许有“他”们的后裔。
“他”其实是以大秦王朝的荒诞,来转移对自己的荒诞生活的注意力,也是在为自己的这种状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等到“他”首付房款的二十万没了之后,女朋友和工作以及原本看似“安稳”的生活都瞬间离自己而去时,“他”就穿插了这段大秦帝国土崩瓦解的场面。“他”仿佛在对自己说,你看,那么强盛一时的帝国都是这个样子的,更何况是小小的我呢?是不是有点阿Q的精神胜利法在里面。
这篇小说以《银狐》为题,也说明了作者对作品男主人公身份一种呈现的认可。或许,“他”就是那样一只银狐犬吧。“他”本身是高贵的正直的,比如,“他”不愿意跟那个警察朋友去洗浴中心做一些龌龊的事情,哪怕“他”说了多少充满诱惑以及激将的语言,看看这样一段:他(那个警察朋友)喝了酒就要带我去洗浴中心,我不去,他说我不是男人,男人哪有不去的?
还有,“他”对父母是有愧疚之心的。作者一次次写到“他”眼中父亲的苍老和母亲的憔悴,写到“他”们辛苦为自己付出了一辈子的心血却毫无怨言种种场面,(www.lieshai.com)结尾写到:下车后,步行走回村庄。时令已是秋天,散乱在原野中的花生地、玉米地,绽放出了饱满的果实,三三两两的农民匍匐在地里收获秋天。路过一块花生地,我看见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老头在刨花生,老太太跟在后面捡拾,他们的小腿陷进土里。我大踏步走进地里,喊一声“爸――妈――”。他们转过头来。我看见我的父亲――一辈子在泥土里刨食的老农,脸上的沟壑舒展开来,沟成了壑,壑化为了沟;而我的母亲,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已被岁月侵蚀掉了年龄。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搓着手,挤出灿烂的微笑,迎接衣锦还乡的儿子……
但是,银狐再好,却仍旧逃脱不了“犬”的命运,比如“他”有着一个动物所应该具有的生理特性以及寄生的命运等等。这是不是一种自我认知的悲哀呢?这种悲哀,究竟是什么造成的呢,不能不引发读者的深思吧?
这篇小说应该是成功描写了一个悲剧,可以说男主人公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他”的悲剧色彩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父母希望“他”结婚,女友希望“他”有房,老总希望“他”做好工作,朋友希望“他”能够和自己兴趣相投,哪怕是臭味相投。他们甚至觉得这样的要求对于“他”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高。然而,谁又会真正关心“他”,走进“他”心灵中,体会在那样一个浮躁的大环境下一个弱小灵魂的挣扎和痛苦,以及“他”的真正需要呢?
是不是活着本来就是一种悲剧?面对早就确定的悲剧,我们是应该鼓起勇气去面对,还是应该低下高贵的头颅去选择逃避?最后,谁又能给他一个真实且正确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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